“你是天狐？巒晏山來的？”

錢衛搖了搖頭：“胡安, 我知道你想保護你的族人，可是你們現在做的和當初那些對待你們的人有什麽不同？你明明並不想害人的，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如果北涼覆滅，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

胡安擡起手, 看著指尖上不知道是殺了什麽而留下的一絲血跡：“我和其他狐妖不一樣, 身上承載著狐族所有的希望, 有多少同伴為了加諸給我身上狐尾的力量二斷送了性命，我這副身軀不再是我自己的, 我的意識也不再只是我的意識……即便我想拒絕想逃避，也無法再做到了……”

他就像站在懸崖峭壁上的一具行屍，不繼續前行，就會帶著狐族墜入萬丈深淵，繼續前行, 也是背負著毀滅數萬生靈的罪孽。

“如果有辦法能夠保護狐族呢？只要能夠保護狐族，你就不用再去做你不願意做的那些事了吧？”

胡安擡起頭, 心對上了錢衛的眼, 他的眼神依舊是淡淡的，仿佛剛才他說的話只是在開玩笑一般：“天下人都憎恨妖、懼怕妖, 數萬年、數千萬年都是如此……”

他緩緩站了起來, 仰起頭，身後圓臺上的冰雪劍開始發出微微震動，有細碎的雪花從上面飄落下來，拂過他們眼前……

“人類與妖就是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不會有和平相處的一天的。強者得到支配權, 弱者被支配……人與妖……不就是這種關系嗎？”

難道狐族從前就沒有嘗試過嗎？他們嘗試過的, 從最開始想要與人類和平共處, 卻被利用被殘忍殺害；後來開始偽裝成人類的村莊小心翼翼活下來, 人類卻派出了獵妖師……

他親眼見過那些同伴一個又一個在自己面前被剝皮抽筋，斬斷狐尾，流淌的血就像江河一樣源源不斷……

錢衛望著他的眼睛，他看到他眼中有某種東西在裏面壓抑著痛苦著，將她他懾住——那是一種墜入深淵的絕望。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卻在這時守衛在門口的狐妖匆匆趕了進來：“大師兄，北涼國出事了。我們一直找不到大皇子的下落，原來他根本沒有留在施粥點，而是去了城外。那大皇子早已埋伏了十萬大軍，現在已經率兵攻城了！”

方喻之預言居然是真的？！錢衛得到這消息也是震了一下。

胡安立刻起身邁上了石階，他要去處理北涼國的事，在離開前他轉過身，對著錢衛道：“別擔心，無論外面變成何種模樣，我都不會傷害你。”

“胡安——”

錢衛根本攔不住他。

地牢的門被重重關上，錢衛無奈的重新坐回地面。

這一世師尊所渡劫的這個身份已經被扭曲的不成樣子了，就仿佛是被人為幹涉，故意不讓他渡劫成功一樣。

如果他強行阻止，無論是保下北涼國讓狐族受到重創，還是保下狐族讓天下覆滅，胡安都是那個沾染無數亡魂和鮮血的人，最終都會導致渡劫失敗。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胡安走後，絕地崖又安靜了下來，除了風，便只有空中盤旋的黑鷹扇動翅膀之聲。他垂眉看著，纖細的身軀迎著風，面向遠處翻騰的雲層。

忽然圓臺上的結界一動，有一股仙氣從四面八方席卷過來。他轉過身，看到守衛的狐妖仿佛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有一人從石階上踏下，朝著他這邊走來：這人也是狐族，仿佛之前在青丘道臺見過……好像就站在長老之中，但從未見他開過口。

錢衛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你是狐族的長老之一？”

那狐妖沒有回應，只是居高臨下的站在石階上看他：“你身上有靈力？修行過？”

錢衛被問的莫名其妙：“長老此來有何貴幹？”

許是他沒有回答，讓那名高高在上的狐妖有些不悅，他眸底波濤起伏，忽然一道暗光從他掌心釋出，瞬間劃過了錢衛的側臉。

錢衛的頭發被風吹亂，劃過的臉傷出現了一道傷痕，但很淺，只有淡淡的血跡。

那狐妖道：“回答我的話。”

錢衛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剛才這道法術他當然可以擋下，但對於人界的低階妖族，就算攻擊了他也不會在身上留下傷口，而這一擊雖然並不重，卻割開了他周身的靈力……

除非眼前這狐妖來自天界。

“是修行過，法師教的我。”他故意如此回答。

那狐妖冷笑道：“你是說北涼國那個無法使用靈力的廢物？他連自己都無法修行，如何教你。”

錢衛一下子抓住了重點：“他身上的束縛咒是你下的？你不是狐妖？你從天界來？”

他一下子說中了對方的身份，讓這狐妖十分不悅，但想到面前這人不過是區區下界的皇子，倒也不懼：“你連天界都知道，看來教你修行的人不簡單，莫非也是天界下來的？說，教你修行的人到底是誰！”

“你問了我那麽多問題，就不能也回答一下我的問題？禮尚往來嘛。”錢衛想要打探更多消息，開始跟他閑聊起來。

那狐妖只覺得他此刻的笑臉分外刺眼，這凡人，死到臨頭了竟然還能露出如此笑容，簡直是小看了他：“告訴你也無妨，我確實來自天界。”

“從七山來？”

錢衛後一句話，讓狐妖一驚：“你連七山都知道？”

他只是猜測，沒想到對方承認的如此之快：“狐族最近這些事都是你引導的？真是奇怪，天族向來對人界的事不感興趣。你是七山哪一座山頭的？應該不會是鳳偈山吧？鳳偈山的兩位皇子都在渡劫……哦對了，正是因為皇子渡劫，你在幹涉他們？你想讓兩位皇子渡劫失敗？”

他步步逼問，那狐妖從一開始高傲凜然變得越來越恐懼：“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知道七山那麽多事？！是誰告訴你的？”

錢衛笑著：“你如果告訴我你背後的人是誰，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知道這些。”

狐妖被激怒，在他眼裏錢衛就是比地裏的蛆蟲都低賤的玩意兒，居然還敢跟他討價還價！手掌淩空一招，一排血紅色的法釘就盤旋到他的手掌邊，隨著他指尖的波動，那些法釘齊刷刷朝向了錢衛：“你算什麽東西，還敢來問我！”

烈烈狂風從地面席卷而起，錢衛緩緩站起了身，玄衣微浮，手掌驅前一張，那些法釘就這麽定格在了他的正前方：“果然是天族，這是天族的靈法。”

錢衛單手一抓，一排法釘落入了他的掌心，卻被他再次甩了出去，直直朝著對面的狐妖反射回去。

那狐妖躲避不及，整個人被釘在了地面，其中一枚釘入他的狐耳，錢衛原本以為他偽裝了身份，卻發現他的狐妖流了血，並沒有消散……竟然是真狐？

難道……

“你是天狐？巒晏山來的？”

七山有天族是天狐血統，也是狐類化身。

一時間，殺意從那倒地的狐妖身上迸發出來，他幾乎是不再掩飾身上的天族靈力，全身釋放出了力量，天狐特有的狐尾自身後綻開，強大的法力鋪天蓋地的朝著錢衛沖了過去：“你既知我身份，就更留不得你了！”

力量剎那間擊打在了圓臺上，錢衛根本就無處躲藏。

那狐妖以為擊中，正得意洋洋準備離開，卻不料漫天的塵土在這一刻盤旋起來，一道一道向外擴散，一股魔氣從圓臺內溢出。

“什麽？”

狐妖猛地轉回身！

他看到那飛揚的塵土中，有一股烏黑的魔氣頃刻從裏面身上席卷而出，這魔氣一層一層纏繞著，揮散了周圍的塵土，露出了裏面那個人的真身。

黑發黑瞳，玄衫錦衣，在他的身上源源不斷蔓延著強大的魔氣，幾乎籠罩在整個圓臺之上，驚得天空飛翔的幾只鷹嚇得四處逃竄。

是魔修……

而且……是實力遠遠在他之上的魔修……

巨大的魔氣像黑暗侵蝕一樣沿著地面傳遞到了他的身上，魔氣裏面駭人的煞氣驚得他身軀竟然不自主的戰栗起來……這是殺了多少修士或妖獸才凝聚而起的煞氣，裏面彌漫著血腥、仇恨、恐懼、尖叫……

“你不是北涼國九皇子……”

狐妖這才明白，什麽被人傳授了修行之法，統統都是騙人的，從來都是眼前這個人自導自演，他是想從自己口中打探消息！

他是天狐仙尊所說的那個變數！

“天狐一族居然想要阻攔鳳偈山的兩位殿下渡劫，真是奇怪。”錢衛已經邁上了石階，站在了狐妖跟前，他伸出手抓住了狐妖的脖頸，將他拉到自己眼前，“看來你們背後還藏著不少秘密，我挺想知道的。”

那狐妖眼見不妙，身後的狐尾一下子延長，密密麻麻朝著錢衛周身纏過來。

只可惜錢衛的修為遠遠在他之上，狐尾靠近的一瞬間便被一條玄鐵長鞭擊開，狐尾甚至受了傷。

“你的修為在我之下，掙紮是沒有用的。”錢衛牢牢掐著他的脖頸，“告訴我，天狐一族到底在謀劃什麽。”

“我不會告訴你的！”

作者有話說：

預收文《領主今天也在修羅場》，求收藏。

弗拉斯王國有一位臭名昭著的殿下，朱裏亞·弗拉斯。

他是王國的第三皇子，卻掠奪商人財產，霸占貌美少年，連英俊的騎士都不放過，甚至將手伸到了弗拉斯王國勢力最鼎盛的奧威大公爵面前。

奧威大公爵一招計謀直接將這個肆無忌憚的第三皇子發配到了荒蕪偏遠的邊境領地——達翡亞。

——

錢衛一睜眼，就看到了蜷縮在名貴毛毯下三個軀體潔白的少年，一個金發嬌美，一個銀發冷眼，一個粟發惶恐。

這是一輛馬車，車窗外是一片廣袤而貧瘠的領土，零碎的記憶讓他意識到……

自己穿成了一個無惡不作、臭名昭著，還禍害了無數美少年的惡臭皇子朱裏亞·弗拉斯！

面對即將被發配到荒蕪、且靠近滿是魔獸的黑暗森林的領地達翡亞。

錢衛陷入了深深的沈默。

“朱裏亞大人，您醒了嗎？”

車窗外，一臉冷峻的騎士隊長憤恨的瞪了他一眼：“別擔心，馬上就到了。”

錢衛：“……”

面對眼前的情況，他覺得自己會死在領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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